陈根生对生死道则的体悟已至一定境地。
对自身境遇亦早有明断料定自己若殒命陈生必随之而亡自身意识便要归返无尽海某座岛屿的地底之下。
若不死断无破局之法。
他不是一定要去探明陆婆婆殒命根由只是尚有他事待理。
可若李蝉真个去了第六世他定然无法渡过终将堕入痴呆之境他总得出力帮衬一二。
更何况还有自家思敏牵念于心不曾稍忘。
他得放下自己的事情了。
只可惜终究是未能死归原处。
灵澜国红枫谷山麓之后山存两处墓地。
其一乃规制颇显风光的茂陵墓门题红枫太上陈青云之墓。
其一为矮矮土堆上立柏木墓碑刻着陆昭昭夫君之墓。
意识是重生者浮沉的孤舟晃晃悠悠。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痛楚。
自那矮坟之中先有一手探出。
继而独臂男子挣扎着自土中坐起。
他大口喘息着震惊不已。
全错了全错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
这是他赴死前穿的那件可此刻摸在手里已经触感全非。
布料是一种历经岁月的朽坏。
这感觉不像是过了几天。
他站起身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那个矮矮的土堆和那块歪斜的柏木墓碑。
计划全盘落索。
没能死回无尽海没能恢复修为甚至连那具暂借的尸傀之躯都没能复原。
脚下的路还是那条路可踩上去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这里该是碎石遍布荒草丛生才对啊。
可现在竟是平整的青石板。
他跑得越快心沉得越深。
他冲上一处熟悉的高地。
崖边的风烈了些吹得他空荡荡的袖管猎猎作响。
没有断壁残垣没有记忆里的死寂荒凉。
月下连绵殿宇半是新筑飞檐翘角尚带木痕。
几盏灯笼悬于脚手架旁如暗夜萤火映着木料将施工要道照得依稀明亮。
身着短打装束的凡俗工匠扛着木石奔走弟子们亦帮手搬运建材脚步声、吆喝声交织传来。
更能听见近处屋舍间锛凿相击的笃实声响和管事调度众人的洪亮嗓音。
红枫谷正在重建。
瞧这往来奔忙的景象分明是全力向着旧日鼎盛赶工。
凡俗之厄甲子之期。
难道自己在这坟茔之中一睡六十载。
他竟被时光抛弃被天道所刷竟落得盲目无从。
自己处心积虑以自戕作棋本想跳出困局重开一局。
未曾想头破血流撞了回去却发现棋盘早已不是原来模样连棋子都换了一批。
他转身走回了那片墓地。
方才仓皇他并未细看。
此刻借着愈发明亮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块柏木碑上的字。
字迹娟秀入木三分。
‘陆昭昭夫君之墓’。
陈生站在碑前一字一句地念出声。
碑上甚至还留着一行更小的字。
‘此生无缘来世再续’。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衣衫伸手一捻布料便簌簌落下。
朽坏了。
他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破败袖管在夜风里无力地摆动。
时光竟弃他如敝履将他孤零零掷在无人问津的往后岁月里。
这道则往后还能用吗? 只消一死便要迷失于岁月长河不知今夕何夕。
“师兄你说这后山禁地真有祖师爷的英灵在守护吗?” 陈生心头一紧抓起一把泥土胡乱地抹在脸上和头发上。
做完这一切他蜷缩在墓碑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名身穿红枫谷服饰的年轻弟子出现在小径的尽头他们手持法剑腰间挂着门派令牌脸上带着几分傲气。
“咦?那是什么?” 另一人也循声望去眉头紧锁。
“哪里来的乞丐!竟敢闯入我红枫谷禁地!” 年轻的弟子厉声呵斥快步上前手中的法剑泛着淡淡的灵光。
陈生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泥污、满是惊恐的脸。
“仙师饶命…小的是迷了路……” 那名弟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当看到他空荡荡的左袖管时脸上的厉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迷路?这后山是你一个凡人能来的地方吗?” “你是从哪里来的?越西镇还是越北镇的?” 陈生喉咙干涩。
“我……我是越北人。
” 那弟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越北镇二十年前就没人了你这老乞丐莫不是在说胡话?” “赶紧滚!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陈生闻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脸上堆笑。
“敢问仙师如今……是什么光景?” 两个弟子懒得说话驱赶他走。
下了山门此刻的他居然是盲目如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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