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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95章 外婆冒雪藏粮至 奶奶舍命护豆归

虞玉兰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往下倒。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自己那句断断续续的话:“我……我的豆……” 声音飘忽得如同那断了线的风筝在凛冽的寒风里打了个旋便被撕得粉碎。

再睁眼时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清晰起来的是儿子姬忠楜那张凑得极近的脸。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

他那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拇指正死死掐着她的人中蹭得她嘴角火辣辣地疼。

儿媳妇昊文兰抱着襁褓里的永海蹲在一旁孩子细弱游丝的哭声像一根若有若无的棉线一下一下顽强地拽着她硬是将她从那片黑沉沉、冰冷冷的无边黑暗中拉了回来。

虞玉兰猛地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也顾不上了。

第一件事便是急慌慌地扯开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布袋。

十七粒!她心里记得清清楚楚!枯瘦得像老树根般的手掌摊开小心翼翼地开始数: 一、二、三……心随着那颤抖手指的移动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脚下冰冷钢渣的缝隙里——只有十四粒!少了三粒! “俺的豆!俺永海的豆啊!”浑浊的老泪瞬间决了堤滚烫地砸在冰冷的、泛着铁锈的钢渣上。

她像是丢了魂疯了似的在钢渣堆里乱摸乱扒指甲被锋利的铁屑划破了渗出暗红的血珠子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奶……豆在这儿哩……”一个怯生生的带着点哽咽的声音响起。

是孙女巧女。

她蹲在不远处小手正小心翼翼地从钢渣的缝隙里往外抠着什么。

片刻三粒沾满了铁锈灰尘、却依旧顽强透出黄亮本色的黄豆被她那冻得通红的小手颤巍巍地捧了出来举到奶奶面前。

虞玉兰几乎是抢了过来用自己破旧的袖口一遍又一遍使劲地擦拭着直到确认这三粒失而复得的宝贝完好无损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实处。

她咧开干瘪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咳出的气息里分明带着点血丝她却不管不顾只把黄豆重新塞进布袋紧紧按在怀里最贴肉、最暖和的地方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它们: “好好!给俺永海留着炒炒香得能把蝴蝶都引来哩!” 巧女看着奶奶脸上那劫后余生般的、带着点癫狂的笑容心里却酸涩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知道奶奶有多饿。

早上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滩糠糊糊奶奶只喝了小半碗就说自己“嗓子眼浅咽不下”硬是把剩下的都拨给了她和妹妹。

刚才奶奶栽倒时她看得真切奶奶后颈那块凸起的骨头像座孤零零的小山包上面覆盖的皮肤干枯得像一张揉皱了的黄裱纸风一吹就簌簌地抖。

日头偏西将河西这片低矮破败的屋影拉得老长像一道道疲惫的疤痕。

庄口那些枯黄的芦苇杆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时一个裹着破旧黑棉袄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那片枯败的景致里晃了出来。

.胳膊肘和后襟处绽开的破洞里脏污发黑的棉絮像乱草般支棱着。

那人走几步就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按住怀里——怀里揣着个四四方方、硬邦邦的物件被她按得紧紧贴在肚皮上。

那副紧张又珍重的模样活像揣了只刚下完蛋、怕飞了又怕碎了的宝贝母鸡。

是永海的外婆昊文兰的亲娘来了。

她闷着头径直进了姬家那低矮冰冷的土屋走到冰凉的灶台边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包袱放下。

解那草绳疙瘩时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

草绳是旧年搓的泡过水又晒干硬得像生了锈的铁丝她费了好大劲解了三次才解开。

蓝布包袱皮一散开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热气裹挟着一缕勾魂摄魄的米香混着油腥的甜香猛地滚了出来! 这香气像是骤然被赋予了生命在弥漫着菜糠酸涩和铁锈味的屋子里打了个旋竟连墙角那堆冰冷的钢渣都仿佛被这难得的人间烟火气熏得软和了些泛出点温吞的暖光。

露出的是个粗麻布袋边角都磨出了毛边露出里头麻线粗糙的筋骨像老人下巴上稀疏的胡茬。

袋里沉甸甸的装着不到一两米。

米粒瘦小干瘪像饿极了的虱子却被水(或者说那点珍贵的油汤)泡得微微发胀显出一点可怜的饱满。

袋底还沾着几点极其珍贵的油星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金子般的光芒。

“悄……悄摸省下的。

”外婆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树皮。

她往冰冷的灶膛里塞了把干芦苇杆划着火柴。

“噗”一声轻响橘黄的火苗窜起来“噼啪”爆了两声映得她脸上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更深了沟壑里填满了无尽的疲惫与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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