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明如同一位迟疑的访客终究还是撩开了笼罩大兴城的黑暗面纱。
只是这晨光并非带来希望的金辉而是一片沉郁的、铅灰色的天光映照着城头凝固的血迹、焦黑的痕迹以及城外那无边无际、如同蝗虫般再次逼近的联军阵列。
休战一日的约定随着太阳的升起已然到期。
反隋联军的大营在经历了一夜的骚动与不安后终于再次沸腾起来。
无数士兵从营帐中涌出在军官的呼喝声中整队列阵刀枪如林旌旗蔽空。
攻城器械——那些高大的云梯、坚固的撞车、以及无数扛着简易飞梯的死士——被再次推向前线。
战鼓声由疏至密最终连成一片压抑的雷鸣敲打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上也敲打在那些心怀鬼胎的反王心头。
然而与昨日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势相比今日联军的气势明显弱了不止一筹。
士兵们前进的脚步带着迟疑目光不时瞟向那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城头尤其是景曜门方向。
杨广未死的震撼那场血腥酷烈的城头刑典以及太上皇临终前那番直刺灵魂的质问如同无形的梦魇依旧缠绕着许多人。
更重要的是那面在晨光中依旧飘扬的隋字大旗以及旗下隐约可见的守卫身影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们——那个男人可能还活着或者他的意志仍在守护着这座城池。
李渊立马于中军帅旗之下面色阴沉如水。
他身侧的李密眉头紧锁捻着胡须的手指透露着内心的不宁。
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罗艺等人也都面色凝重远远眺望着城墙竟无一人率先下令发动总攻。
“唐公魏王”窦建德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粗粝的沙哑: “这城……静得有些反常啊。
按说经过昨日守军士气应受打击为何今日不见丝毫慌乱?杨广若真已垂死或已死杨子灿凭什么还能如此镇定?” 王世充阴恻恻地接口: “莫不是……真有埋伏?或是那杨子灿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后手?” 李密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杨子灿惯用奇谋此必是疑兵之计意在拖延时间动摇我军心!当一鼓作气破此空城!”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心中也无十分把握。
杨广的“死而复生”已经完全打乱了他的算计让他对任何超出预期的情况都充满了警惕。
就在这数十万大军踌躇不前、气氛诡异之际大兴城北面诸门尤其是承受主要压力的景曜门竟然在一阵沉闷的“嘎吱”声中缓缓地、堂而皇之地……洞开了! 没有守军冲杀而出也没有箭矢如雨落下。
城门之后露出的并非是严阵以待的隋军战阵而是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城门甬道以及其后更显幽深的坊街仿佛一张巨兽沉默张开的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一下联军阵前顿时一片哗然! 开门献降? 不可能! 以杨子灿的性格和昨日展现的狠辣绝无可能不战而降! 空城计? 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陷阱! 这一定是陷阱! 几乎所有联军将领包括李渊、李密在内脑海中都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二 就在联军上下惊疑不定进退维谷之时景曜门城楼之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者正是身披白色锦袍、外罩银色山文甲的魏王杨子灿。
他并未戴盔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闲适与城下剑拔弩张的数十万大军形成了极其荒谬的对比。
他身侧左边是铁甲染尘、须发戟张、怒目圆睁如金刚般的阴世师;右边则是面容枯槁、却腰杆挺直、神色肃穆如古松的骨仪。
这一白袍、一黑甲、一老臣的组合立于洞开的城门之上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兵家谋士都感到困惑不解的诡异画面。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杨子灿的身后竟不知何时摆下了一张古琴。
在晨光之中远远看去琴身黝黑似有岁月沉淀之光芒。
只见杨子灿缓步走到琴案之后从容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突兀地响起竟然奇异地压过了战场隐约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距离较近的联军士卒耳中。
所有人为之一愣。
弹琴? 在这大军压境、城门洞开的生死关头魏王杨子灿竟然要在城头弹琴?!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杨子灿已然信手拨弦一段苍凉、悠远、带着看透世事沧桑意味的曲调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这曲子并非时下流行的任何宫廷雅乐或民间俗调其旋律古朴而大气仿佛自历史长河的源头而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琴声响起的同时杨子灿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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