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玲说到做到果然给小军申请了探亲的假期。
隔壁杨婶儿的儿子二黑赶着驴车送小军到了汽车站。
小军背着旧挎包里面塞满了刘春玲给她带的冻肉干菜杨婶儿还给她拿了有半袋子黄豆。
她拎不动二黑一直给她送上了汽车。
车启动了二黑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小军心怀感激也使劲儿的挥手。
汽车像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吭哧吭哧的在盐碱地上爬行。
车轮碾过坑坑洼洼车身颠簸的震动让小军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荒野。
树叶已经染上白霜黄褐相间的色块在视野里晃成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小军拎着大包小裹的走出车站时晚风裹着家乡熟悉的煤烟味扑过来。
她裹严实了围巾往家挪。
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张义芝正踮着脚往车站方向望看见她的身影立刻挥着胳膊喊:“小军!这儿呢!” 大姐刘月英跟在后面怀里捂着块烤地瓜。
看见她的身影从出站口闪出来月英快步迎上来把地瓜塞进她手里:“路上饿坏了吧?快趁热吃是你最爱吃的。
” 烤地瓜的温度透过焦黑的皮渗出来暖得小军指尖发麻她咬了一口甜香混着软糯在嘴里散开眼眶却忽然有点发热。
回家的路上张义芝一直在絮叨说胡同里老常家的儿子上个月也回城了在纺织厂找了份临时工;又说隔壁李家闺女托人找了关系过了清明就能去供销社上班。
小军听着手里的烤地瓜渐渐没了滋味她知道母亲的心思却还是没忍住轻声说:“妈大姐这次回来我想跟你们商量件事我也想回城。
” 话音刚落张义芝的脚步猛地顿住月英手里的黄豆袋子也抖了一下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
路灯把母女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义芝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回城?你在大荒沟不是好好的吗?跟陈书记家处得也不错怎么突然提这个?” “知青点里都在传今年可能有回城名额”小军攥着挎包的带子指节泛白“我都去了三年了我想回来想考大学或者找份正经工作不想再挑粪种地了。
” 月英看着小军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为难:“军不是姐不帮你你也知道咱爸走得早家里没什么门路。
回城的名额多金贵啊多少人盯着呢咱们怎么跟人家争?” 张义芝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军的肩膀:“你先别着急这事不是小事得好好想想。
我明天去找你二姐问问她大伯子在夏家大队是大队书记或许能知道点儿消息。
” 那几天小军没敢再提回城的事。
张义芝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皱着眉头说俊英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回城名额卡得严要么得有过硬的关系要么得在乡下表现特别突出不然根本轮不上。
月英也总劝她实在不行再等等说不定明年政策会松点。
小军嘴上应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假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回大荒沟的日子。
张义芝把煮好的鸡蛋塞进她的帆布包又塞了二十块钱反复叮嘱:“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跟人闹矛盾回城的事妈再帮你想想办法。
” 小军点点头接过包转身踏上了去车站的路。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母亲泛红的眼眶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汽车驶进大荒沟附近的小站时天已过了晌午太阳白亮亮的挂着不暖却晃眼。
小军拎着包沿着熟悉的土路往村里走。
路边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风一吹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她心里还想着家里的事脚步慢悠悠的没注意到前面的村子里透着一股异样的安静。
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小军才走到刘春玲家的院子门口。
她猛地收住了脚步。
刘春玲家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小军的心怦怦跳像擂鼓一样她挤进人群。
院子里一片狼藉下屋的柳条筐翻倒在地苞米粒子撒了一地。
柴禾垛也散了满院子都是枯叶子。
刘春玲正站在院子中央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枯草脸上满是泪痕嗓子嘶哑地喊着:“你们这些知青!没一个好东西!吃我们的饭喝我们的水还想毁我们家!” 她的声音尖利在闷燥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小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沈阳来的女知青王连英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而刘春玲的丈夫陈志广大荒沟的大队书记正蹲在门槛上双手抓着头发脸色铁青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着。
“小军你可算回来了!”隔壁的杨婶儿突然从旁边跑过来一把拉住小军的胳膊“你咋没来个信我让二黑赶驴车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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