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玄仪: 心香一瓣 申时初刻暮鼓自庙后钟楼沉沉撞出十八声回响震得檐角铜铃碎响如落星。
叶承天手捧祭器的指尖微颤青布道袍的下摆掠过回廊砖缝里新冒的柴胡芽——砖面上《本草图经》的阴刻图谱已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仍能辨出冬凌草锯齿状的叶片正是庙后药圃里此刻开得雪白的那味“破症结、散瘤疾”的太行神草。
张道长手中的引路灯笼晃出暖黄光晕将两人影子投在西墙“地天泰”碑上。
碑身贯通的方孔圆洞恰与西沉的日头相契半轮金乌嵌在孔洞中央恍若天地在此处打了个绳结:方孔象征地之厚德圆孔寓意天之圆融泰卦“地天交而万物通”的古意竟在这刹那化作可触的光影魔术。
叶承天忽然记起《千金方》序中“上极天文下穷地纪中悉人事”的医者追求指尖不自觉抚过碑额处模糊的“贞观年造”刻痕——千年前的工匠是否也怀揣着让医道与天道同辉的心愿? 穿过三重斗拱撑起的殿门药王孙思邈的塑像在幽暗中渐次显影:道袍下摆翻卷如太行云海左手《千金方》的书页似乎正被无形的山风吹动右手拈着的冬凌草茎秆上竟凝着一滴永不干涸的树脂在烛火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叶承天忽然想起地方志载孙思邈当年在焦作采药时正是用冬凌草治好了满山百姓的喉疾这尊塑像的手势原是定格了医圣拈草问病的永恒瞬间。
供桌上的青瓷盏已按“天三生水地八成之”的方位摆好。
叶承天先将晨露浸泡的怀菊花瓣撒入第一盏金黄的碎瓣在药王井水中旋出太极纹——这是敬奉给“药王”的茶饮取《千金食治》中“菊花久服利血气”之意;第二盏盛着未时新煎的“五加皮酒”酒液映着殿顶藻井的星图暗合孙思邈“食疗不愈然后命药”的治则;第三盏却是空的杯底用朱砂绘着小小的药篓——那是留给天下尚未被攻克的病症正如《千金方》永远开放的书页等待后世医者续写。
“亚献——”张道长的长号声惊起梁间燕巢十二名道童捧着药幡鱼贯而入幡面上绣着的当归、防风、远志等药草在气流中舒展如活物。
叶承天解开布包祖传的九银针在樟木箱里泛着温润银光针柄云雷纹与塑像衣纹上的暗纹竟隐隐相契。
他记得太奶奶曾说这套针是光绪年间同仁堂老药工用太行山的陨铁所制针尖能吸住细发至今锋锐如新。
当银针轻轻刺入神门穴叶承天忽然听见极轻的“咔嗒”声——不是来自自己的指下而是塑像手中的冬凌草茎竟在烛火中颤落一片枯叶。
他喉头一热想起初入医门时导师在《大医精诚》抄本上圈点的“见彼苦恼若己有之”八字。
第二针落向合谷手腕突然传来一阵暖意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矫正他的角度——那是《千金方》里“凡针灸之法先须治神”的千年回响。
暮色从殿门漫进来时叶承天发现供桌上的空盏里不知何时积了半盏露水水面漂着两瓣新落的柏叶竟自然摆成“人”字。
张道长在旁低诵:“孙真人曾言‘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这盏露水便是天地对医者仁心的应答。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山风穿廊将偏殿晾晒的艾草香卷入殿中与供桌上的药气融成一团青白烟雾在塑像膝前聚散如人形良久方散。
离开大殿时叶承天特意绕到塑像背后。
只见衣纹褶皱间刻着细密的药方虽经千年风化仍能辨出“治消渴方:天花粉、麦冬、怀地黄”的字迹——正是焦作本地药材的配伍。
他忽然明白所谓“心香一瓣”从来不是虚无的祷祝而是将每味药材的性味、每个穴位的触感、每次煎药的火候都化作对生命的虔诚叩问。
当现代人的银针与千年前的药草在时光中相遇医道的香火便在这一呼一吸间续上了从未断绝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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